不知道該不該傷春悲秋,關於一朵野草花。

清晨,我走過一座湖邊,看到攀附在湖畔高牆角落的一簇簇野草堆裡頭,兀自開了幾朵不算太鮮艷、嫩黃單薄而淡雅迷人的小花,在初昇的陽光照耀下,楚楚動人。花開的姿態,像是四把輕羅小扇撲流螢的迷你扇子,從前後左右四方聚攏了來,面面相對,煞是可愛。

順手,我拿起相機背著太陽,蹲在小道上把它纖巧的身影拍下。

只是不知名的野花,散落在沒人注意的牆角,左右鄰居就只是一些跟它一樣的,野草花。陽光、綠水、清風和牆頂上盤根交錯的老榕樹,以及水裡的魚、鴨,和偶然經過的人,是它少少的友伴。花開花落,因緣起滅,在這偌大的世界裡,輕如微塵恐怕也是必然吧。

只是,這輕薄的生命,竟在須臾之間隨即幻滅,回歸大地。我還真是沒想到,我會是它生命最後的見證,在我按下快門的當下,是它一生最繁美的瞬間。

嚴格說來,這段小徑其實少人走,環著湖規劃的水泥小道中,幾近最窄小的那段,緊捱著水泥牆兩人並行都不太容易。更何況是大清早,多數忙碌的上班族正忙著趕時間,多數勤學的孩子也在往學校去的途中,多數賢慧的媽媽可能還在收拾早餐桌上的盤碟,多數送孩子出門的人或許和我一樣,正掙扎著回家睡回籠覺補個眠好還是運動散步健走好,而貪睡的人兒恐怕好夢還酣,流連忘返。

只有那些時刻為生活奔波,必須趕在所有人就定位之前負責除草、打掃、整理環境的歐里桑們,已汗如小雨地工作著。

歐里桑在我拍花的不遠處,割草機嗡嗡作響,ㄍㄥㄍㄥㄍㄥ的聲音…密集地有些刺耳,可那招呼聲卻是親切的,他問我「早起散步啊…」我笑笑說「是啊」,「拍照喔」他又問,我還是微笑說「是啊」,同時邊說邊收拾好相機、包包,點點頭然後分手。

我繼續往前,再往前,走上斜坡跨越層層階梯,穿過大樹群和齊整的草地,彎進陰涼濃綠的橡膠樹底下,微風徐來,鳥鳴喧嘩,有那麼點秋老虎味道的清晨,此刻讓人微醺。

幾步路的距離,就是那群安逸閒散的鴨子和魚的天地。細碎的水流聲,和著鴨子們粗嘎的叫聲,有點南腔北調,可眼前卻是一派和諧呢。

佇足,聆賞風的音樂,確定腦袋醒了,於是往回走。懶得思考路線,循著原路,走呀走,除了陽光更強些,沿路風景和幾分鐘前沒什麼不同,直到湖畔。

啊!那些小黃花全沒了,整個牆角根的野花野草全被剷除殆盡,片甲不留,那小徑除了橫屍枯萎的花草,真箇是再乾淨不過。而剛剛與我說話的歐里桑,也移師到別的陣地工作去了。原來,小黃花的生命如此短暫。

我突然有點後悔,或許,我剛剛應該無所選擇地,全部幫它們留下美麗的倩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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